你還記得以前的百視達嗎?
曾經,我們擁有過一段和自己相處的奇妙時光。走進光碟出租店,花上幾個小時翻來翻去找不到想看的片子,卻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一部早就想看卻遍尋不著的老片,心跳漏了一拍。
說到底,那是一段麻煩的日子。畫質最高只有480P,光碟常常被前一手借走後留下刮痕,總會在某個段落卡住;而逾期歸還,還得掏錢交滯納金。你有沒有聽過那個流傳已久的故事,有人繳的滯納金比租金還多?曾經笑過,也為了自己曾繳上那幾元而苦笑。
如今串流隨手就可以吃到飽的年代,不知為何反而有種空虛的感覺。你早已忘了上次和一部老片相遇的心動感覺。以前你會笑阿湯哥《不可能的任務》接到指令後,訊息馬上就會自動刪除。而現在你也面臨相同的窘境了,每一部串流隨手播的電影都是閱後即忘,所有酸甜苦辣,全都burn after reading。
沒有回憶的人生,是怎樣的人生?
以《不便利的便利店》聞名的韓國小說家金浩然,在新作《尋找唐吉訶德》,就從這個地方輕輕地叩問著。
故事的主角陳小率,原本在電視頻道擔任企劃。生活中不乏一些小確幸,也沒有過得特別糟糕的時候。直到有天她被惡意裁員,她決定回到了大田,那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故鄉。
回到那座城,走過熟悉的街道,小率發現她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那個時光,那些從前簡單而美好的日子已經不再。她來到當年最常光顧的「唐吉訶德錄影帶」店,這間店如今已經不再營業,無數的記憶像被灰塵封住的照片,靜靜地等待著被發現。
唐吉叔,是這間小店的老闆,也是一位在小率心中扮演著極為重要角色的長輩。當年他的錄影帶店是一個神秘的世界,沒有豪華的裝潢,也沒有廣告宣傳,只有一個老式的小招牌、暗淡的燈光和一排排堆滿了各式各樣電影的架子。
唐吉叔並不是那種外表驚世駭俗的大人物,他擁有一種特別的魔力,能夠讓每一個人因為一部電影、一句簡單而深刻的話而悄然改變。
那時的小率是國二生,對世界有著莫大的好奇心,而電影就成了眺望世界的窗口。唐吉叔總是會耐心地為她推薦一些有趣的電影,從來不強迫她,只是輕輕地提一句:「這部你試試看。」
《威基基兄弟》、《雷朋》、《蝶》和《貓咪少女》是唐吉叔曾推薦過給她的四部韓國電影,製作規模小但都非常優秀,卻因為碰到大製作電影的檔期,而無法在電影院上映,結果反倒促使觀眾自發性舉辦重映。
當時的她並未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,但隱約中卻感受到一股讓人無法言喻的吸引力。後來再回想起來,這些電影仿佛成了她人生某些時刻的鏡子,某些人、某些情節、某些對話,總能在心中激發迴響。
現在唐吉叔在哪裡,她不知道。只知道他早就搬離了那條街,像一捲錄影帶一樣,被人生快轉到某個再也無法播放的段落。
但她沒辦法忘記。那些電影、那些夜晚、那些眼神。
於是她做了一件在現在這個年代最普通、也最不普通的事:開啟了YouTube頻道。
不是要成為KOL,不是要趁勢賣貨。她只是想講講那些她記得的電影,那些唐吉叔曾說過的話。她對著鏡頭說,《心靈捕手》最讓她難過的不是天才的孤獨,而是那句話:「這不是你的錯」。那年她不懂,現在卻終於讓生活教會她這句話的重量。
不是你的錯,但你要學會怎麼帶著傷前行。
當她在鏡頭前講述那些電影,講述唐吉叔曾經推薦給她的影片,仿佛整個世界又一次變得豐富起來。小率並不奢望這些影片能夠成為爆款,只希望它們能夠找到一些曾經和她有過相同記憶的人,同樣因為一台紅色汽車造型迴帶機而願意讓時光重流的「阿米哥」(好朋友)。
唐吉叔教會她的,是對生活的耐心與細膩,讓她在這些電影中看到了人性中的光與暗。小率並不單單是在回顧那些過去的電影,而是在透過每一部影片,去理解當時的自己,理解那時候她無法看透的道理。
這讓她想到了《唐吉訶德》。2002年,瑞典諾貝爾研究中心曾邀請全球百位作家,票選他們心目中的最偉大小說,結果最高票竟然是《唐吉訶德》。那本四百多年前的書,為何能在如此之久的時間裡,仍然被認為是最偉大的作品?
因為《唐吉訶德》不是一本單純的幻想小說,它充滿了勇氣與信念。唐吉訶德雖然被現實的風車不斷擊敗,但他從不放棄信念,一直在他的世界裡堅持著對理想的追求。
金浩然的小說《尋找唐吉訶德》,同樣是一本勇氣之書。藉由尋找唐吉叔的具體下落,她也學會了如何面對生活,如何在這個充滿嘈雜與浮躁的世界中,去守護那些最珍貴的回憶,然後才能在千瘡百孔的人生旅途上,和最好的自己重新相遇。
《尋找唐吉訶德》是獻給那些曾經在時光的沙漏中,還在尋找魔幻一瞬的人,獻給那些在風車面前仍選擇勇敢追夢的人。
《不便利的便利店》裡曾經提到,巴布狄倫的外婆曾經告訴他,「幸福不是在通往目標路途上的某樣東西,而是那條路本身就是幸福。」
那麼,出發吧,就算前方依舊是風車,荒路也能通往幸福的彼岸。
作者簡介
浪漫到無可救藥的囤物主義者,專愛邪門的事物,專寫邪門的故事。集滿壞品味與奇癖,分明是《早餐俱樂部》的魯蛇成員,偏生要透過一枚黑膠的嗶嗶啵啵,想像和全世界聯繫。
拒絕忘記事物,開了一個「可以記得事物如何消失的軌跡」的寓所。如同電影《瓦力》總在時光的廢墟永恆淘選回憶的餘燼,我把它叫做──瓦力唱片行。
Facebook:瓦力唱片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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