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有沒有想過,其實我們從出生到往生,都活在一連串的測量之中?
健康指數如嬰兒的頭圍、身長,成年人的血壓、膽固醇;求學與就業講求學歷、資歷,最終轉化為薪資、頭銜與財富。個人表現會評估體能、智商與情商,還有無數的人格測驗,從科學到玄學,把我們區分歸類⋯⋯
幾乎所有「我是誰」的線索,都綁定在某種可量化的單位上。這些原本用來幫助我們快速理解自己與他人的資訊,卻在不知不覺中,變成衡量價值的標準。
在繪本《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》中,韓國作者權廷玟以細緻的觀察力與畫功,讓一群擬人化的貓咪,呈現人類如何被自創的「量化邏輯」弄得疲於奔命、夜不成眠。
這群貓咪穿戴整齊、循規蹈矩,天天忙於學習、工作和社交......透過旁觀貓咪的視角,讀者便能清楚察覺,測量早已鑲嵌在我們的日常運作裡。貓咪們嚴肅中透出荒謬,積極的表象下是疲勞和麻木,彷彿活得聰明認真,但又蒙昧盲從,真的像極了人類。
本書分成三個篇章:基礎測量、深度測量,和綜合測量。
首先,是跟生存密切相關的評鑑。貓咪尾巴的長短會影響平衡力,毛色與可愛程度,對命運有著重大影響。這馬上讓人聯想到,人類的種族膚色、容貌、性別、年齡等條件,往往也是第一道的篩選機制。許多冷酷與不公的故事,就是從這些「客觀條件」引發的。
貓咪健檢量全都可愛死了!可是留意一下,他們沒有一個是有笑容的。(圖 / 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)
第二部分「深度測量」,則是更制度化、更細緻的能力評量:語言能力、邏輯推理、專注力與耐力……畫面中,貓咪挑燈夜讀,老母在門外送上宵夜——那熟悉的關懷裡,藏著代代相傳的焦慮和期待。人們一輩子追趕既定的標準,也同樣地教育和敦促下一代。
有一幕,眾貓戴著四方帽拍照,唯獨一隻沒有戴,茫然望向其他貓。教育制度把知識化為一紙證書,成為某種入場券。若沒拿到,有些門根本不會為你打開,有些路半步也踏不上。
我們的自信,有時候源於那些被認可的成績與標籤,但也有時候因為未能達標,而被社會,甚至自己,視為「沒有資格」的存在。
貓貓夙夜匪懈的畫面,是否讓人感到荒唐又心疼呢?那為何人類卻奉刻苦為真理?(圖 / 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)
我們的自信,有時候源於那些被認可的成績與標籤。(圖 / 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)
來到第三階段的「綜合測量」,焦點轉向更抽象、更內在和幽微的層次。辦公室裡整排坐著的貓,時刻講求效率與產值。有人連吃飯都得計算時間,有人斤斤計較每一口的CP值。他們不再只是被動地接受測量,而是自願投入這場無止盡的自我管理與競爭。
人們彷彿永遠都在證明自己,不斷檢視和記錄生活的各個面向:運動量、旅行的足跡、購物的收穫、社群人氣、帳戶餘額。就連幸不幸福(擁有伴侶和兒孫嗎?)人品算不算好(陰德值高嗎?)……通通都被檢討評估。
書裡的貓咪,活在縱橫交錯的測量機制裡,營營役役地過日子。當夜深人靜,望著天花板的一刻,彷彿自問:我的人生夠好嗎?「我」夠好嗎?還差了些什麼?
我的人生夠好嗎?「我」夠好嗎?還差了些什麼?(圖 / 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)
我們不妨回頭想,人類最初為何想要測量?相較之下,動物從不需要這些,牠們依循本能與自然韻律,活得單純又踏實。唯獨人類,發明一整套系統去丈量萬物。
我們制定標準、收集數據,試圖讓混沌變得有條理,讓不可預測變得可控。我們以為量度得越多、越細,就越能掌握真相、掌控自己與命運。
測量看似必要,亦由於人的存在,本質上是一種「關係性的存在」。我們透過與他人、環境的關係來理解自己。可惜這份原可安放自我的理解,卻化作自我懷疑與互相比評的內耗。
在社會往上爬的貓,吃美食和健身的貓,追求名牌和品味的貓,都可能是夜裡失眠的貓。(圖 / 看看你有多了解自己)
其實作者在書裡並未直接批判這套制度,反而用同理心與幽默感,找最可愛的貓咪演出人類共同的處境。只有在卷尾,她才語重深長地提醒:所有測量值都存在誤差—— 要知道任何所謂的事實或數據,都只是龐大真相的小切片,不可能成為理解人生的唯一方式。然後她希望參與測量的每個人,能夠享有心靈的和平。
這本書也引發一個簡單卻深刻的思考:如果有一天,拿掉所有測量與標籤,貓依然是貓,那我仍知道自己是誰嗎?
也許,在一切標準之外,我們仍需要一方空間,去給予自己和生命最原始的信任。相信價值不取決於任何外在標準,而是來自生命的存在本身。
有些東西,本就無法也毋需量化。我們不需要時時被定義,不需要排名,更不必把人生視為競賽。
若你看著書中的貓咪,也感同身受他們的疲憊與無奈,或許正是時候為自己鬆綁。試著重拾那個無須證明、與生俱來便完整、天生就是寶藏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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